一个中大学子的自白:毕业了 我的大学刚开始

发布人:网站管理员

毕业了,我的大学刚开始,因为孙中山手书的校训“博学、审问、慎思、明辨、笃行”笔迹历历。

 2001年夏天,我收到中山大学人类学系考古专业的录取通知书,就像拿着一块“鸡肋”:考古?让人感觉有些神秘,但心里总怀有一丝疙瘩:毕业后好找工作吗?不去?谁保证重考就一定能上北大清华?

 

 家里的经济情况已经不允许我复读,无奈之中我决定拾起这根鸡肋:去了再说。世事难料,那时我无论如何没有想到,两年后我从考古转到了中文系;再两年后,被保送上了中大中文系的研究生,当拿到红色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时,我竟然有一种感觉:我的大学才刚刚开始。

 

 没有围墙的大学校区

 

 珠海据说是世界上最适合人类居住的城市之一。

 

 中大珠海校区就位于珠海的一座小渔湾畔,三面环山,一面临水,有点像度假村,每日置身其中,感觉鼻子里呼吸的都是清新的露水和凉爽的海风。

 

 珠海校区的教学楼,被誉为“亚洲第一长”的教学楼,像一节节巨大的洁白的列车车厢,分为BCDEF五个区,可以容2万多学子在车厢里钻来钻去。第一天上课,我们就被标有一串字母和数字的课室弄懵了:不同的课程要到不同的课室,一会儿B203,一会儿E513,上上下下,还不能搞错方向,这让方向感颇差被誉为“路痴”的我大吃苦头,常常转得晕头转向。

 

 在珠海校区最大的感受就是——自由。这里远离市区,没有太多的喧嚣和浮躁,老师们上完课就“拜拜”,一溜烟回到广州;学生们就“自我管理,自我教育,自我服务”,一座现代化的13层的图书馆,大部分日常事务由勤工俭学的学生助理来运转。

 

 “自由”还有一个体现:这座“度假村”没有围墙,和周边的小渔村、海滨公路联为一体。犹记我和几个“死党”泡图书馆,趴在地上一本又一本地翻阅那泛黄的考古报告。该吃饭了,我们一队人骑上自行车,兴奋地朝小渔村进发,在附近的“东北饺子”馆美美地吃上一顿,比在学校食堂里吃更方便、更实惠。

 

 清晨我喜欢跑步,往往会碰到学校附近的阿公阿婆叔伯阿姨,绕着校道跑步锻炼;傍晚,常有居民推着小孩在学校的草坪边漫步,和草坪上围坐欢笑的大学生融为一体。

 

 猜猜六千年前的头盖骨是男是女

 

 虽然不太喜欢考古,但我决定:不管怎么样,先学好它。

 

 国内的考古专业大多属于历史系,中大人类学系借鉴美国大学的经验,将考古挂到了人类学系的门下。

 

 人类学是什么?上了第一堂课,我才知道:人类学不仅研究现存的文化,还研究人类的过去、现在以及未来的发展。在美国人类学是一门显学,被许多高校列入必修的基础课程。

 

 第一次听考古学的讲座,一踏进教室,我就被老教授讲台上的一堆黄色的骨头吓坏了,那不是影视画面里才看到的骷髅吗?老教授极其认真地捡起一块块骨头,“同学们看,这就是我们6000年前的祖先,这是头盖骨,这是四肢骨。”我们不怕了,最初的惊惧也渐渐转化为好奇,纷纷凑上前去。

 

 “祖先”的骨头有些发黄,老教授说那是经由保存的药水多年泡的。教授让我们猜这具骨架的主人是男性还是女性。有的说“男性”,有的说“女性”,都是瞎猜的。老教授说:“头骨的下颌骨有一个角度,角度大且宽厚的就是男性,反之就是女性,考古学上的性别身份鉴定就是这样得来。”

 

 原来考古学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枯燥无味。然而也不像一般人认为的那样,以为“考古”就是盗墓、古堡探险之类。考古的本科生更多的是学一些基础的理论知识和一整套考古技术,比如说辨识史前动物的牙齿。

 

 “河马……右上门齿;狍子……左下臼齿……”这是一次平时小测验,我拾起牙齿“观摩”了半天,小心翼翼地回答。

 

 “错了,只有反刍的动物才有臼齿,像牛、马,但狍子是不会有的。”教授很严格,连方位也不能说错。期末成绩又被扣掉几分,惨!

 

 借助海滨渔湾的有利的条件,为了探索旧石器时代的奥秘,课堂老师会带我们去海边,就着沙滩边的石块敲敲打打,亲身体验古人打制石器的乐趣。

 

  “亚洲第一长楼”上的决定

 

 即使不太喜欢考古,我依然学得很用功。我想:兴趣是逐渐培养起来的,如果没有深入了解这门学科,就没有资格谈自己有没有兴趣;况且,多学点知识,总是有用的。在珠海的两年,我阅读了大量关于人类学的书籍,以期待培养对考古的兴趣;也爱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“爬格子”,投给校内有影响的刊物。这为后来转专业打下了基础。

 

 大二下学期,当我面对那些陶罐和城址的剖面图,开始感觉到是一种折磨时,机会来了:学校规定学分和绩点达到一定标准的同学,可以转专业。

 

 这真是一个良好的契机,我的绩点肯定够了,按照每年拿一等、二等奖学金的资历,转专业应该不成问题。但是,说转就转吗?

 

 首先是名额有限,考古只给2.3个名额,还要和其他院系的“高手”竞争;何况,就算转成了,马上就要读大三,把前两年的基础全部丢掉,转学新的东西,还要补回中文专业的课程,应付得了吗?离开熟悉的老师、同学,进入一个全新的环境,适应得了吗?……

 

 面临一大串问题,我的脑子都快要爆炸了。学长的建议只供参考,决定权还在自己;征询家长的意见,电话那头父母只说了一句:“你觉得哪个好就读哪个……”

 

 最后,我一口气爬上“亚洲第一长楼”楼顶,睁大眼睛眺望四方,忽然觉得一切都变得宽广起来了。一时灵感突至,赶紧掏出纸笔,从中间划出一条线,左边写上“转”,右边写上“不转”,底下分别把各自的利弊都一一开列出来,尽可能做到思虑周详。

 

 结果分析,最后的决定是:转!

 

 通过审核、考试,我终于顺利转入了中文系。当同学得知消息时,有的向我祝贺,有的说我“傻”,我都付之一笑。我清楚自己的内心,如果我再不博一次的话,一定会后悔的。

 

 疲于奔命的“双城记”

 

 大三时回迁广州校区,我的大学也结束了在珠海校区“神仙”般的日子。转专业后我才理解了什么叫“疲于奔命”,为了补回中文系前两年的课程,我不得不在一周之内奔波于两个意趣逈异的城市。上午还呆在广州,下午又急急赶往车站奔赴珠海,恍惚间,好像是穿越了时空隧道,我就坐在“亚洲第一长楼”的“车厢”里听课了。

 

 两个校区,两座城市,强烈的时空对比常常让我不知所措。

 

 珠海校区外表“摩登”,但远离尘嚣,与自然最贴近;广州校区身居闹市,那么多中国古典与欧式风格结合的老房子,还是摆脱不了喧哗与躁动:校道上风风火火的身影四处奔走,仿佛一不小心就要跌一交,还有那挂在面容上掩藏不住焦虑和疲惫的眼神,大概昨晚又为论文或制作简历熬夜了。

 

 广州校区喧嚣而高节奏的生活让人感到焦虑。然而,更惶恐的还在后头。

 

 中文系有个坚持了十六年的老规矩:凡是中文系大一的学生,都要写一百篇作文,给系里安排的导师批阅;第二学年,要跟着书目读一些书,然后写八篇书评,交给新的导师批阅,;第三年,由新的导师指导学年论文;第四年,又有导师指导毕业论文……这么做是为了保证中文系毕业的学生有扎实的阅读和写作功底,学生们又从不同的导师那里获取不同的治学和人生经验,这就是令中大中文系颇引以为豪的“全程导师制”。

 

 读考古时,我对中文系同学为了“百篇”和“八篇”呕心沥血,挑灯夜战,心力交瘁……甚至有一夜之内赶出十几篇作文的“悲壮”之事早有耳闻,羡慕他们天天读小说之余,也不禁深表同情,为自己免受这种“折磨”而暗自庆幸。转系之后,满以为可以逃过这一劫,偏偏系主任不答应,一定得补回来,在我的泪眼婆娑下,终于体谅肯将“百篇”“打折”为五十篇。

 

 大学里的最后两年,我在拼命补课、写作、家教中度过,来去匆匆,几乎来不及停留欣赏校园里的美景。这样的日子,直到我正式通知被保研,最后完成毕业论文答辩,才松了一口气。

 

 中大北门广场,孙中山手书的校训“博学、审问、慎思、明辨、笃行”笔迹历历。回想四年的大学生活,我很庆幸当初没有选择“复读”。现在想来,人生真的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,高考只是为了获得一张远航的船票而已,而大学才是梦想启航的地方。通过努力我终于找准了自己要奋斗的方向,想到我还要在康乐园里再读研两年,一种鲜活的感觉涌上心头:在毕业的同时,我的大学才刚刚开始。